床鋪


床鋪是早上睜眼的一瞬間,和晚上閉眼結束一天的那刻,都陪伴著我們的地方,對我來說它也是個非常親密的場所。

從小時候開始,我就一直和妹妹一起睡一張床舖,直到大學搬出去了才中斷。在大學之前我們搬了兩次家,第一次已經沒有記憶了,只記得和妹妹一起睡在和室房,大概才寶寶的歲數,鋪個棉被枕頭,我們就可以好好睡覺。


第二次的搬家,我跟妹妹還是一起一間房,木頭地板上放一張床墊就這麼睡著,大概是爸媽怕我們從床上掉下來吧,就用最簡單的方式完成兩個小女孩的房間。床墊旁邊還有小床頭燈,小小可愛很是溫馨。這段記憶也不長,大概小學一年級我們又搬家了。


第三次搬家,我跟妹妹的房間還是只有一間。不知道是爸媽覺得我們沒有獨自空間的需要,還是家裡空間有限,寧願把另一個房間作為書房,也不願規劃成我們各自的房間。


因為這樣,我從小就和妹妹一起睡覺。於是,宣示領土與爭地的吵架絕對少不了,睡覺的時候誰的手伸了過來打到誰的臉,隔天一定算帳算清楚。枕頭和棉被都不可以超過中線,誰的地一被佔領,就馬上下逐客令,把對方的東西攆出去。我們這樣子的模式一直到出社會之後,還是一樣,只是變成一種遊戲,彼此心有靈犀知道是為了回味從前的好玩。


我和妹妹的感情可以到後來這樣好,三不五時嘻笑打鬧,其實還是歸功於這張床吧。大概國中之後,我跟妹妹躺在床上,明明該睡覺了卻講起了心理話。今天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、好笑的事、生氣的事,鉅細靡遺地講,對方細細聆聽再發表看法。


有時候還講到歪樓,彼此笑了出來,還要擔心熟睡的爸媽聽到。記得有幾次,爸媽走過來說:「怎麼這麼晚了還在聊天!」我們就哈哈笑了幾聲說:「對阿,你趕快出去拉~ 晚安。」深怕爸媽聽到我們交換的小秘密。


這些秘密有八成關於男生,一成關於爸媽,一成關於生活感觸。大概我們就是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吧,總是對曖昧、追求、愛情這種話題特別興趣又好奇。回想起來也好笑,以前的自己以為很懂感情,滔滔不絕的說:「要是我以後有男朋友,我一定不會這麼公主,我一定不會失去自我……。」好多好多百分之百肯定的話語。我們大概都把愛情看得太簡單的吧。後來才發現有好多好多的預料不到,與它辛苦的地方。


但是,不管上大學後的我,感情遇到什麼波折,總可以在回家的那幾個晚上,躺在舒服的床上,和妹妹暢談兩個小時。發洩所有的不滿,分析自己的情緒,好像所有的談話就像一把梳子,把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,一遍又一遍疏順;一次又一次地,我妹可以用她的幽默,化解我的難過。


床鋪對我來說是這樣的存在。好像是我和妹妹交換心靈的場所,在這裡,我們嘻笑打鬧,把侵略他人領土界線當成遊戲;我們高談闊論,把生活的醒悟都拿來哲理一番。爸媽陰錯陽差的空間規劃,竟也可以開花結果促成這一感情好的姊妹,我想他們內心也很是欣慰。


在台北工作之後,我一回到高雄的家,妹妹雖然撒嬌抱怨說:「吼~ 你回來我又要整理床上的東西了,很累耶。」因為她都會把堆積如山的衣服,霸佔一半的床鋪,也就是我的位置。


但是,每到晚上大概十點,我們就會對彼此說:「快來睡覺拉,等一下還要聊天耶。」